“为北度口的战士复仇!”他们几乎都是全攻型的打法,敌人的长矛刺入重铠,便一刀将矛柄切断,继续战斗。敌人的弩箭钉在腿上,便滚倒在地,狂砍风兽四蹄。在被长枪穿身时,竟然还能忍受伤口贯体的痛若,拼命靠近,将惊呆的敌人砍下兽背。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这一批梵原军,没有赶上支援北度口,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怨气。近期以来的游击战,又没碰到大战的机会,直到今日方得报仇。众军士奋勇上前,锐不可当。 清凉军在这样的拼死相搏中崩溃了。 小半个时辰的厮杀,杰奴军丢下一千余具尸体,仓皇而逃。 梵军开始清理战场,搜寻可供使用的剑甲,埋葬尸首。一些从守城战打到现在的梵军,战甲、军器早已损毁,不得不在战场上更新。而掩埋尸体已成为梵军的惯例,只要不是万不得以,他们不会允许尸体就地腐烂,从而引起疾病传播。 清凉境风兽骑兵的速度太快,九婴下令停止追击。 李文走上前来,禀道:“大神使,此战我军共阵亡军士一百二十名,重伤三十名。击毙敌军一千一百余名。” 九婴问道:“俘虏呢?” 李文脸上的喜悦一下荡然无存,垂首道:“没有俘虏。” 自清凉境入侵,北度口被破,复仇情绪充满梵军军中。刚才的战斗中,并不是没有俘虏。放下军器的清凉军,也被愤怒的梵原军士所杀。 九婴明白过来,久久无语,对冯仪儿和李文道:“让百士长以上的将领,到我这里来。” 不一时,十余名百士长和冯、李二人已集中到九婴身边,他们和李文刚才一样,胜仗带来的喜悦还挂在脸上。 九婴的脸色并不好,他道:“我们都是梵原的战士,如果没有军纪,和常人又有什么区别?不杀俘虏,这条军纪,我想诸位也都知道。不管是什么理由,军纪和命令都是不能违抗的!在我部下,自今日起,违纪者斩!” 众人散去,这些百士长对九婴奉若神灵,没有一人出声顶撞,但九婴看得出,他们心中不服。 李文低头道:“大神使,你说过,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!” 九婴点头道:“说吧!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。” 李文抬起头来,忿忿不平道:“军纪中的许多条款,我都不明白。就说不杀俘虏吧!敌军从来不留俘虏,我们留着敌军的俘虏,难道就能换回我们被俘虏的战士吗?在战场上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,我不知这条军纪有什么意义?” 九婴看看冯仪儿,见她不出声,于是道:“李文,你若和我比武,能在手下过几招?” 李文不料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道:“我和大神使的修为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,根本不用比,我认输就是!” 九婴正色道:“若我要在比武中杀你,你也认输吗?” 李文不知他此问为何,道:“若大神使无故便要杀我,我虽修为尚浅,也必要搏上一搏!” 九婴点点头,道:“其实,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。” 李文茫然不解,道:“可是,我还是不明白!” 冯仪儿已有所悟,道:“大神使,你的意思是,不杀俘虏的意义在于击垮敌军的斗志?” 九婴赞许地看看她,对李文道:“从清欲的本质上说,最需要清的便是杀欲。我们身为战士,不可能做到这一点。但对缴械的敌人,还是不能滥杀。” “当然,就我们目前的情况,是无法将俘虏关押的,但我们可以将他们放回。一个在战场上时时观望局势,随时准备逃生或投降的战士,已不是真正的战士。迟早,敌军在我们面前,会变成一只没有战斗力的队伍。” 李文也明白过来了。 九婴道:“好了!每条军纪都是我们的前辈在战争中总结出来的,自然有它的道理。战士要做的,就是服从军纪和命令。我们的战士今天表现勇猛,你们下去也和他们好好谈谈。” 冯、李二人领命而退。 九婴深知,自己这个大神使并不合格,但他要尽快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。受风兽践踏的大梵原,没有时间等着他慢慢成长。 麋鹿群的一部分遭到清凉军的屠杀,九婴命令军士掩埋,并将其中的一些丢弃在溪流中。这次的命令看起来仍很残忍,但是再没有一人反驳。 控制水源,是清野中最重要的一项。腐败的兽虫尸体,将会把疾病带给下游北度口的清凉人。 当下达这个命令时,九婴再次感觉到自己体内不可抑制的魔性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读月的修真进境很快,在九婴离开西梵原时,已跨入随心境。从罡气境到战神境,衡量的标准便是对罡气的运用,考量得是修真者的悟性。 读月属于心思细巧的女子,一旦进入罡气境,她的悟性便体现出来。九婴对读月的修真前景绝对看好,一有闲暇,便尽心指导。 冯仪儿在战斗中亦看出自己的不足,自那晚向九婴倾吐心声,她已绝口不提私情心思,倒是经常找九婴求教。 击溃杰奴之后,清凉军似乎龟缩在北度口,很少出击。极静之后便是极动,九婴判断,柳相正从旺生大量运输军队和补给,一旦他觉得力量积蓄足够,便会发动大规模战争。 但是,北度口军报早已传到梵城,句极仍迟迟没有回应。 这晚,九婴军宿营已毕,与二女和李文正在帐中讨论局势,忽听哨探军士来报:“南边有军队接近,不是骑兵。” 九婴大喜,随军士出营查看,见一只梵原军队缓缓而行,显然没有发现九婴这个宿营地。他率几名军士迎上前去,一问之下,竟是千溪城的队伍。 领军神使是千溪城的副守将夏长生。九婴通过姓名,将夏长生领到宿营地屯驻。 见有友军到来,本应是一件振奋的事。可是,夏长生带来的消息,却使九婴等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 夏长生道:“据三天前的军报,西梵原冥民暴动。” 作为梵军神使,夏长生的消息绝对可靠。如果说,李文等人还没有完全体会这次暴动的含义,九婴却是完全可以估计到后果。 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西滨城和九曜剑阁怎么样了?” 夏长生道:“九曜剑阁首当其冲,暴乱当晚便被冥人围攻,阁主孙铸和数百弟子无一突围。万名冥人劫掠了剑阁装备之后,连夜袭取了西滨。” 李文等人同时惊呼,所谓的冥民暴乱,远比他们想象中的严重。 九婴问道:“暴乱的起因是什么?”他不相信印臣会没有任何理由就起兵。 夏长生显然并不是很在乎起因,道:“据说,彩石海滩的二百名北冥工匠在一夜之间被杀。冥人五天后便开始暴乱。但连西滨守将余千军,都没有接到北冥工匠之死的报告。” “况且,这五天之内,西梵原和附近的冥民大多都已得到讯息,大批地移出城市。依我看,北冥人心如蛇蝎,这本就是有预谋的暴乱。所有起因,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。” 直至现在,九婴仍不认为印臣会无理由地发难。但是,苦心经营起来的冥梵关系已经破裂,一切真相都会埋葬在仇恨和战争中。再次和谈已无可能,因为,信任不复存在。 但是,这件事的起因,他迟早要查清。 孙铸是个沉稳的人,无论发生什么事,他都不会冲动至伏击北冥工匠。而对于现在的北冥敌人,无论是毕亥、印臣或是袁雷,九婴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。也许是他们的眼睛,或是言语,都告诉九婴,这些人绝不是冥梵关系破裂的始作俑者。 而一切都已毫无意义,剩下的问题便是,梵原是否能渡过这空前危机,抑或是万劫不覆? 夏长生道:“西梵原附近的冥人纷归西滨,已聚集了两万余人。而别处的冥民,或在边关未封之前潜回北冥,或啸聚山林。” 九婴心中乱作一团,他强压下对暴乱的疑问,努力使自己回到眼前的局势上来,问道:“巨岭一带的反应如何?” 夏长生道:“继大神使已封锁边关,多闻军塞本就在战争状态,桑河堡也已封关。毕亥现在应已接到归国冥民的消息,兴兵发难只是时间问题。从摩崖、梵城、赴那直到小佛一线,梵原修真者已自觉聚于军中,分守布防,连梵城的禁军也已出动。” 夏长生继续和九婴讨论了情势的发展。 冥人发难的时间与柳相发兵几乎同时进行,难怪梵城无法分力支援北度口。按毕亥下一步的反应,自然是进军桑河堡与多闻。 在多闻,毕亥可以利用柳相对北度口和多闻港的压力。而若主攻桑河堡,则要看西梵原的冥人是否能攻占小佛城这个咽喉要地。失去后方的补给和兵员,桑河堡百年不破的神话也终会改写。 夏长生道:“有摩伽妙和普通修真者的协助,估计雷音河一线能够守住。毕亥到时应会选择多闻进攻。” 九婴也同意他的意见,对李文等人道:“看来,我们要往野凌那边靠,尽量减少尹神使的压力。” 众人散去,九婴拿出传音珠,注入真气,却联系不到楼甲。 婆娑湖正是在雷音河一线,西梵原的冥军若要攻占小佛,婆娑湖正是必经之路。 九婴的梦想,被梵原战乱的现实无情地践踏,他不能再失去楼甲。心中涌起回婆娑湖的冲动。 梵原平原的晚风仍是如此清爽,而在这亘古不变的美丽平原,生活其中的子民却在经历空前浩劫。 “我不能回婆娑去!师父,九婴不孝!”九婴向西跪倒,将头埋入双臂之中。 一双纤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,九婴捏紧的拳头终于舒展开来。 第七十九章 召回帝城 他怆然抬头道:“读月,我本想为冥人办一件好事,却事与愿违!” 读月道:“九哥,在我眼里,没有冥人、梵人和清凉境人之分。我相信,你终会达成你的梦想,读月也会一直陪着你!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北度口,中军大营,西梵原冥民暴乱的消息已传到这里。 柳相脸上的兴奋,远胜于之前攻占北度口,笑道:“也不知梵原人是怎么了?居然在此时挑起冥人暴乱,真是天助我也!” 众将都明白,梵原陷入数面夹击,无论如何都无法应付这么长的战线。 番尊羊道:“我军离多闻不远,毕亥必会攻击多闻。待他发兵,我们是否同时夹击尹俭守军?” 柳相对他颔首道:“尊羊,你最近更注意用脑子了,不错!” 他转对诸将道:“但是,我不打算打多闻!” 见诸将一脸疑惑,柳相笑道:“毕亥既然要打多闻,我们何必掺上一腿?” 孤穹宇首先恍然道:“让尹俭和毕亥在多闻相持,我们坐渔其利,奔袭千溪。” 柳相心下厌他,不露声色道:“穹宇果是大将之才!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、道无尽、野凌等三路梵军逐渐将活动范围移至多闻附近。夏长生在北度口南面游击数日,回千溪而去。 毕亥的大军不日压至多闻,但也一直没有大规模攻城。柳相派遣三五艘楼船,不时骚扰多闻港。 九婴等人在多闻附近游击多日,都未与大股清凉军遭遇,但又不敢擅离。清冥合击,绝对有数日内攻陷多闻的实力。 印臣的冥人军队,在西滨城集结训练之后,又召集了附近投奔而来的入梵冥民。但因这支队伍中大多是平民,又没有冰兽,行动缓慢,战力也弱,所以很少出击。 正在此时,梵城派来使节,召九婴和道无尽回梵城。 道无尽当即在使节面前大怒,道:“我问你,梵城这些人搞得什么名堂?不知道前线危急吗?”他骂的实是梵帝,只不过不敢公开道出名讳罢了。 那使节从未见过这种架势,忙道:“我只是传旨,只知梵城召二位商谈军务,别的一概不知!” 九婴皱眉道:“现在多闻军情如此紧急,我们二人皆回梵城恐怕不妥。我想梵城方面也许还不知你也在多闻,是以才有此诏。” 他心中权衡一遍,道:“老道,你还是留在多闻。我回一趟梵城好了!” 道无尽也知,若二人都抗旨不回,未免太不给句极面子,于是依从九婴之言。 次日,九婴交付军务,便与读月启程往梵城而去。一路之上,村寨空空,梵原人早已撤得干干净净。偶尔看到山林中隐藏的冥民,大多瘦骨嶙峋,面带菜色,见到二人也只是远远避开。 九婴沿途所见,满目苍凉,心中自责不已。到得赴那,才发现附近梵民都集于城中,心下稍慰,径奔方笛府中。 方笛见到九婴,大奇道:“你不是在多闻前线吗,怎么回来了?” 九婴一屁股坐到椅中,拿起桌上茶壶,倒了两杯,一杯递给读月,苦笑道:“梵帝相召,有什么办法?” 方笛仍是满脸诧异,道:“尹喜前几日也去了梵城!” 九婴兴奋起来,连茶也不喝了,道:“是不是尹喜的制器有什么成果了!” 方笛自豪地道:“别看我这傻儿子修真、泡妞都不行,可是钻研这些木屑铁石的东西,却是十分在行!你们等等!” 说着,她转身进了内室,取出一把弩来。 九婴的眼都看直了,赞叹道:“鬼斧神工!鬼斧神工啊!” 那弩粗看与清凉硬弩相似,但形制实是取了北冥弩的粗犷内涵,结构简便。九婴取过一枝弩箭,搭弦上箭,方便异常,再赞一声:“好弩!”随即问道:“方姨,我忍不住要试箭了!” 方笛见他夸自己儿子,心花怒放道:“你随便试,就是把这些清凉境瓷器当靶子,我都不心疼!” 九婴环顾四周,最后瞄准厅外院中的假山,调准望山,扣动扳机,那弩箭飕地一声没羽直入。他这一箭上弦之前,已向箭头上注入少许罡气,是以强劲如斯,方笛、读月齐声惊叹。 九婴兴奋之情已难以言表,从这弩身上已看到了类似巨火弩之类的发展。啧啧连声,再看得一看,重又愁上眉梢,道:“只不知这弩若要入坊订造,是否费时?” 他已看出弩身弓弦全为金属硬木所制,难度便在这弦上。尹喜不知用了什么矿石合炼,竟可造出这样坚韧的弓弦,替代了清凉弩和冥弩的兽筋弦。 方笛笑道:“这就不是你这个大神使要考虑的了!慈家商号虽不涉及军器,但布坊、器坊中的流程、管工,我们却是可以学的。我那傻儿子已经试过了,这样的弩虽工序麻烦些,但真要昼夜不停地赶工,五名好工匠一天之内便可造出二把!” 九婴笑道:“方姨,瞧你!尹喜哥哥现在怎么还算得上是傻儿子啊!” 方笛嘴都笑裂了,九婴道:“这弩,以后必要装备于梵军之中!方姨,事不宜迟,你就开始帮我们开工制造吧,现在前线吃紧,很需要这个!” 方笛道:“军器制造非同小可,还是要先禀明梵帝!” 九婴点头道:“嗯!反正我也要去梵城,说不定这次召见,商谈的便是这事!” 方笛心道,梵城哪会知道我儿子制弩之事,念头一闪,却并未出口,问九婴道:“你说,这弩该叫什么名字?有人说,叫他梵弩就好了,我总觉得不好听!” 九婴把玩硬弩,头也不抬,应道:“还起什么名字?就叫‘尹喜弩’吧!” 这一下对极方笛胃口,笑道:“好,以后就叫他尹喜弩!” 读月始终不发一言,方笛奇道:“读月,不舒服吗?” 读月忙道:“没有没有!我想,我可能是连日赶路,颠得有些乏了。咦!缘儿姐姐,你怎么也不进来?” 九婴闻言抬头,看见厅柱边默默站着慈缘儿,面色憔悴,垂首而立,道:“缘儿,我才刚到,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呢!” 慈缘儿动情地叫声“九哥”,泪水便流了出来。 方笛与慈缘儿已熟,知她与九婴有扯不清的情愫,暗叹一声,拉起读月道:“小月不是乏了吗?我带你去房内歇息,还要去驯龙场看看。” 读月随方笛离开,慈缘儿这才哭出声来,抽抽泣泣,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坚强决断。 九婴与她对面而立,又不知该怎样安慰她,手足无措,道:“缘儿,别哭了!” 慈缘儿哭了一阵,便自己止住,脸上犹有泪痕,但语气已恢复平常,道:“九哥,我听说北度口城破,以为再见不到你了!” 九婴道:“没事的,缘儿。我叫九婴啊!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?是传说中的上古灵兽,有九条命呢!” 慈缘儿破啼为笑,道:“象你这样拼命,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花的!” 九婴拉她坐下,问道:“九记商号最近可有人找麻烦?” 慈缘儿笑道:“是了,你这个挂名老板也不关心一下……” 自北度口开战,东北方的商号全撤入赴那,不想西梵原暴乱又起,西滨一带的商号能撤的,也都撤到赴那。 赴那城是慈家除北度口以外的最大中心,开发较早,于本地颇有人缘,又有九婴、道无尽和尹俭夫妇的牌子撑着,是以无人寻畔。 慈缘儿原担心九婴在北度口出事,想起之前拒绝提供巨舟的制造技术,心中内疚不已,如今见他完好出现,自是喜出望外。 方笛当晚接待九婴、读月,慈前亦携女至府上欢叙。 九婴心系梵城召见之事,次日一早便又上路。 越接近梵城,读月的话就越少,九婴知她自西梵原前赴北度口,后又随军游击,长途奔驰,必是劳累过度,心疼不已。 自有读月相随,九婴越来越离不开她。只觉得有她在身边,诸事再烦,心中总有一隙蓝天清泉。 到得梵城,守城禁军立时上报,二人被领至使臣馆驿。 九婴一入馆便看见尹喜、影风,边上还有一人,瘦面长须,却不识得。尹喜迎上,叫道:“九哥,你可来了,我闷死了!” 那长须长者道:“这位就是九婴吧,果然是少年英雄,气宇不凡啊!” 九婴也感觉到对方的真气充沛,不在道无尽之下,此时又出现在梵城,必是梵军中的重要人物,拱手道:“正是九婴,敢问前辈是?” 尹喜抢道:“这就是南梵原大神使阙战叔叔!” 众人让进厅中说话,九婴才知尹喜尚未得到召见,而阙战仅比自己早到一天,也还未得召见。天问原率禁军在雷音河一线搜剿冥人暴民,这几日也回到梵城,但天宗父子却也未来看过阙、尹二人。 九婴奇道:“上次我来梵城,句极也是拖了好久才见,那时还可以说是军务繁忙。可今次就有些不明白了,梵原战乱四起,又在此刻同时召见三个大神使,为何仍是这样拖沓?” 阙战亦百思不得其解,道:“此次突然召尹公子到此,更是莫名奇妙!” 尹喜虽为尹俭之子,但从未担任过军职,谁心里都会有这疑问。九婴问道:“尹喜,难道不是因为你造弩之事吗?” 尹喜笑道:“不可能,我那东西都是在家自己弄着玩的,梵帝他老人家怎会知道?” 影风持壶入厅,笑道:“现在该到的也都到了,明日梵帝必定召见,想那么多干什么?” 尹喜接过壶来,还未揭盖,已是酒香扑鼻,赞道:“好酒!” 他刚要对壶嘴而饮,影风笑骂道:“别人都不用喝啦?我来为大家斟酒。”众人大笑。 影风提壶欲斟,读月却从旁把住壶柄,笑道:“这酒不够好!我去取坛好酒来!” 尹喜急道:“这酒一闻就是味香醇正,如何不是好酒?” 读月笑道:“这酒虽然不错,但也不过酿了三年,若你一定要喝,我那坛十年陈酿,你就别想再沾了。” 尹喜奇道:“你真的有?那也不妨啊,我们先喝着这三年的,你再拿上那十年的,岂不一样?” 读月已夺过影风手中酒壶,道:“尹喜哥哥可就不懂了吧?这酒不可混喝,否则味道就变了。别说是两坛酒,便是同一坛,加热不同,喝起来也是两种味道。越是好酒,就越是讲究。” 她拉着影风出到屋外,过了好一阵才取进一坛酒来。九婴本对酒没什么感觉,可饮可不饮,但被尹、读二人一问一答,也被勾起酒虫。 读月为三人各斟上一碗,与影风陪坐一边。 尹喜端起碗来,一口饮尽,叫道:“好酒!”九婴和阙战却是先闻了闻,再品了一小口,赞一声好,这才一饮而尽。 九婴奇道:“读月,你并未带着行李,何来这坛好酒?” 读月笑盈盈看着九婴,道:“我在清凉境时,曾见女儿家的父母,在女儿出生之日,便取好酒埋入庭院树下。待女儿出嫁之日,才从树下取出,这好酒封得数十年,醇香无比,名唤女儿红。” “我那时年幼,心中羡慕不已。我和影风都是自小不知父母何处,去哪里找人埋这女儿红。” 她持影风之手,又道:“八岁时,回到梵原,住在天宗大神使府中,大神使对我姐妹二人虽然不薄,但始终是婢女,我那小小心愿自不能达成。” “一次,我趁府宴之机,偷偷留了这一小坛好酒,与影风二人埋在城南大槐树下。今日方始起出,正好十年。” 尹喜对影风道:“咦,那你怎么不埋一坛?” 影风脸上竟有些怒意,道:“我可没月姐姐这么无聊,她就会自己给自己定些生日什么的。府上的婢女,如我二人这样可以回复自由之身的少之又少,还想着嫁人,不是天方夜谭吗?” 尹喜急道:“你不嫁人如何能行?那我尹喜要找谁去啊?”还未说完,腿上已被影风重掐狂拧,影风边掐边嗔道:“谁说要嫁你?” 阙战再饮一碗,叹道:“果然是好酒!只是,给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喝了,未免糟蹋了这酒。读月姑娘,到你出嫁之时,可就拿不出酒来了!” 读月隔桌望着九婴,嫣然道:“我曾许下心愿,既已身为婢女,自然不能奢望出嫁。但若有一日,我能遇上个真心待我之人,便要开坛取酒。” 她眼眸凝视九婴,深情无限,众人已知她话语中所指之人便是九婴。 只见她自斟一碗,起身对九婴道:“九哥,你便是今生待我最好之人。读月别无它求,只愿与主人同生共死,此生相随,绝无二心!”话毕,已是珠泪涟涟。 九婴虽与读月亲近,但平时所聊,不过是就事论事,只觉她心思巧妙,与她谈话时经常能触发灵感。天长日久,便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,却不料读月心中始终记惦着恩情,在今夜当众倾诉。 九婴本就是以情换情之人,心下感动,亦捧碗起身道:“读月,你我虽相处日短,但我心中一直当你如亲妹妹一般。生死相随之话从今日起不要再提,象你这样的好女孩,有多少男人会为你折腰,终会有个归宿的。这碗酒,便当是九哥对你的祝福!” 读月笑笑,笑容里有些凄苦,举碗一饮而尽,脸上已现出些红晕。 酒香依旧,可尹喜等人却已没了兴致,不一时便各自回屋。一坛好酒,竟被九婴和读月二人喝得一干二净。 读月本就不胜酒力,待得酒尽,已无法移步。九婴将她扶回房中,她一路喃喃道:“九哥,你不要走……不要走。” 九婴应道:“我不走,我就在身边。”将读月放在床上,待得她不再说话,这才小心翼翼地为她拢上锦被。 他转身欲去,读月却未睡熟,自身后抱住九婴道:“九哥,别走!” 九婴魔元在身,自制力本弱了许多,前次冯仪儿吐露真情,他再三压住魔元方能克制。 但读月在他心目中,情同兄妹,虽软香贴背,心中却只有怜惜,当下又应道:“我不走!”再过得半晌,读月终于睡熟,九婴这才回到房中歇息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梵帝旨意终于下达,九婴等三人来到梵宫门外,等候宣见。 只见一个虎贲卫宣道:“宣大神使阙战、九婴晋见。”随即对尹喜道:“尹先生请在殿外稍候片刻!” 尹喜虽被拦在殿外,但他此生从未被人称为“先生”,心情大好,便在殿外静立等候。 九婴与阙战进殿,却未见到句极,正在诧异之间,身后一人笑道:“二位大神使,久违了!” 阙战回礼道:“天宗兄,久违了!” 九婴的背脊一寒。自入通灵境以来,很少有人能让他感到这样的压迫力。就算天宗有敌意,他的修为也只在战神境后期或通灵境初期,不应当使九婴有此反应。 难道,是句极的杀气? 第八十章 变起宫墙 九婴问道:“梵帝为何不在?” 天宗龙骧虎步,走进殿来,笑道:“梵帝身体微恙,此时正在更衣。二位稍等片刻!”他身后殿门已依压压关上。 九婴皱皱眉头,心中对句极实在不以为然:“身为君主,在前线战事如此紧迫之时,居然一拖再拖。” 随即问道:“天宗大神使可知,梵帝此次召见到底所为何事?” 天宗长笑声中,站到宝座之侧,问道:“二位可知,现下梵原危难如此,其根源何在?” 九婴心性本已为魔元所扰,被他这一喝触动心事,心神震荡,道:“是九婴未能阻止清凉境内乱,后又提出冥民入梵,致使局势一再恶化!” 天宗笑道:“好!我没有看错,你果真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!不过,你这眼光却过于狭隘了。这乱世的每一处都留下过你的脚印,但你却不是始作俑者!” 九婴道:“愿闻其详!” 天宗在殿中缓缓踱步,道:“清凉境国力日强,即使没有柳相,迟早也会兴兵伐我。梵原错就错在坐视其日渐坐大。其实以梵原炼器的水平,找一二条清凉境商船,早早研制,也不至于让九婴今日背上北度口战败的骂名。” 九婴本就觉得北度口一役败得一腔怨气,只不知这怨气从何而来,原以为是因梵城迟迟不肯援兵,听天宗如此一说,胸中竟有透亮之感。 只听天宗续道:“冥梵之争就更是枉加之灾,北冥人有大半与我梵人同根同源。当时战祸因何而起,诸位心里也都清楚。” 九婴、阙战心中俱都一惊,句极与玉西真之宿怨,尽人皆知,但在梵宫之中,天宗这样说出来,二人心中俱想:“天宗是什么意思?” 天宗终于亮牌,提高声音道:“今日梵原,一切灾祸之根源,皆在句极!” 九婴闻言色变,虽觉得天宗此话并没有错,但内心隐隐觉得不对。 他转头看阙战,见他脸上阴晴不定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天宗观察二人神情良久,道:“我辈身在梵原,岂能坐视万民涂炭?二位大神使,可愿随我并肩作战,回复这清世太平?” 阙战应道:“天宗兄所说,也正是我所想。天宗兄,你今日能发此言,必已有良策。只要对梵原有利,我阙战赴汤蹈火,再所不辞!” 天宗道一声“好”,目光转视九婴。 九婴隐隐查觉天宗意图,昂然道:“九婴生平梦想便是净世,但无论做什么,绝离不开这忠、义、信三字!” 天宗道:“九婴果然聪明!”他刚才锋芒直指句极,九婴在话中提到“忠”字,已在暗示天宗自己的立场。 天宗仍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,道:“天宗以为,忠义信固然是美德,但都离不开一个‘互’字!朋友间,要互义;君子间,要互信;君臣间,要互忠。” “我再问九婴,你可会与小人讲信,与敌人讲义,与昏君讲忠?” “昏君”二字一出,天宗篡位的意图已明坦,但到此时止,九婴却无法辩驳他的任何一句话。 阙战道:“天宗兄,你适才所说,句句都是至理。如今该如何应对局面,请明示!” 天宗对阙战颔首,见九婴神色中似有犹豫,又道:“句极内宫污秽在前,纵容玉西真在后,坐视清凉境坐大,更是罪不容赦!我不知他这千百年来,在这位置上,为梵原做了什么?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!” 九婴见他挑明,道:“为今之计,你待如何?” 天宗微笑击掌三声,道:“带进来!” 只见天问押着一人,走进大殿。那人身着龙簇锦袍,神色委糜,正是句极。他两肩上血迹斑斑,琵琶骨已断,举步间浑如没半点修为。 阙战神色耸动,但终于“唉”地一声长叹,低头不忍再看。 九婴怒道:“天宗,你狡言猾语,还不是为你篡位掩饰吗?” 天问将句极扶上王座,站在一旁,仍是不动声色,但罡气已暗暗凝结,刹那间,数十丈的宫殿之内,杀气腾腾。 九婴已看出他今非昔比,在吞服狻猊灵元之后,修为已然暴进,连自己也无法估出他的进境。刚入殿时感觉到的压体杀气,正是由天问所发。 九婴直斥天宗,他不怒反笑:“我可不是篡位,只不过是接受让位而已。” 天问转问句极道:“你敢说,今日梵原之祸,不是因你而起?” 句极颓然应道:“事已至此,何需多言?是我害了梵原。” 天宗再问:“你让位于我,可是自愿?” 句极伤势极重,已无力回答,只点了点头。 九婴最看不得男人软弱,腾腾上前几步,戟指句极,怒道:“句极,你算是个男人吗?” 句极抬起头来,眼神回复了昔日的王者之气,不过只是一霎间,很快,他便又回复了无奈和痛苦。 悲其不幸,怒其不争,九婴知他已不再是从前的句极,凄然道:“看来天宗说得没错,你实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。也许,梵原在天宗的手里,会比在你手里要好得多!” 天宗见九婴也站到他一边,喜出望外,大笑道:“好!果毅刚绝,九婴真乃俊杰,就让我们共襄盛举,建立一个新梵原!” 九婴的目光仍直视句极,他不相信,一个王者,在此时会一言不发。 在天宗的畅笑声中,句极的脸一点点地扭屈。被废去修为,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。九婴看得出,他正在与自己身心的剧痛斗争。 句极终于开口了:“我不是个好帝王,但天宗也绝不是!” 天问将手掌放在句极的颈后,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利于天宗的字,便要将他立毙当场。 九婴冷笑道:“句极,我看天宗比你要好得多,他至少不会在梵原危急时还浑然不知。我问你,西滨为什么没有增加军防,北度口的援兵为何迟迟不到?” 天问的手掌已缓缓举起,九婴对天宗道:“你若真有意让九婴相助,就要让我心服口服,若没有听句极解释就归顺你,日后也必有二心!” 天宗点点头,示意天问离开句极一些,道:“好,爽快!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!今天,就让句极说个明白吧!” 句极道:“半个多月前,我就已被这父子所害,如何还能主执大局?公王怒叛国和冥民暴乱,全是这二人一手炮制!” 句极语出惊人,前事一幕幕在九婴脑海中闪过,心下大明。 以天宗对梵帝的影响,当时将公王怒安排到多闻,并非难事。 对于冥民暴乱,则要提到密迹弟子伏击案。那时,九婴根本查不出凶手,因为,凶手根本不是冥人,而是梵人——天宗的亲信,西滨神使余千军。而激起冥民暴动的,依然是余千军。 最近梵城方面兵力调配出奇地乱,也是因为天宗借句极之名,将自己的亲军聚集到梵城,而削弱句极的羽翼。 天问吞食狻猊灵元后,修为已在九婴之上,加上天宗和禁军的帮助,制服句极的时机便完全成熟。 九婴前后之事一经理顺,看眼前情势,自己若要发难,是以一敌三。句极尚不能敌这父子二人,再加上已归顺天宗的阙战,自己绝无取胜把握。 况且,尹喜还在他们手中。 “幸好老道没来,梵原的骨干多保下一枝。看情势,我只能暂时与天宗父子周旋。” 他心中主意已定,不理句极,对天宗道:“大丈夫做事,不拘小节。既然事已至此,梵原又在水火之中,九婴愿顾全大局,辅佐新主。” 句极双眼大睁,直直望着九婴,充满了被欺骗的怨毒,终于万念俱灰,惨嚎一声,七窍流血,竟以剩余真气将自身经脉崩断。虎贲卫将句极的尸首拖入后宫。 天宗大笑道:“我父子举事,至此圆满!影风、读月,你二人可以出来了!把尹将军也叫进来吧,他现在是虎贲统领了!” “读月!”九婴心中一震,“我适才就应想到,她和影风,不过是天宗安排在我身边的棋子罢了!” 尹喜、读月、影风自殿外走进。 九婴目视尹喜,但尹喜哪知片刻间宫内已生变故,浑然不解。九婴暗叹一声,再看读月,却见她眼帘低垂,不敢正视。 只听天宗对尹喜道:“梵城已经易主,现特封尹喜为虎贲统领!” 尹喜奇道:“易主?” 九婴对天宗道:“尹喜是我好友,有些事,让我和他解释吧!” 天宗皱皱眉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今日在殿上,他本打算好铲除九婴和阙战二人,如今反得二人归顺,心中甚喜,原本要用尹喜控制多闻守军的想法已淡了。 尹喜却不依不饶,问道:“易主?梵帝出什么事了吗?” 阙战睁目喝道:“无礼!你面前的便是新梵帝!” 尹喜已看到王座上的血迹,惊道:“宫变!”转对九婴道:“九哥,你就这样坐视不理吗?” 九婴转过身去,正对尹喜,眼睛眨了两眨,道:“句极多行不义,已被天宗诛。我与阙大神使,已奉天宗为新主!” 尹喜倒退几步,已气昏了头,哪里还看得到九婴眨眼,缓缓道:“九婴,我直是看错你了!我尹喜虽然不算什么,但绝不屈服于阴谋之下。” 九婴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,知他已绝望,心如刀绞。 天宗笑道:“无知小儿,留之何用?” 天宗话音甫落,天问已单掌成刀,发出一道凌厉罡气,隐隐带着怪啸之声,向尹喜劈至。 九婴急祭罡盾,奋力挡去。气波交击,震得殿瓦簌簌,九婴将天问这一击化去,怒道:“尹喜是我的兄弟,新主要视九婴如无物吗?” 天宗佯斥天问道:“问儿不可鲁莽!” 天问向九婴拱手道:“失礼了!” 九婴垂下手来,感觉到掌缘已破,心道:“天问至少已是二行小满!”他向天宗看去,却一眼对上读月的关切眼神,绝不似作伪。 但他此时已对读月、影风鄙夷至极,提醒自己道:“她能骗你一次,就能再次骗你……” 尹喜被天问的攻击一时骇住,随即对九婴道:“九哥,我知道,你把我当作兄弟。可是,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 他又对影风道:“影风,你说,你从未爱过我?” 影风道:“你若归顺我主,我自然爱你!” 九婴见尹喜说话间神情恍惚,知今日之事对他打击太大,忙向天宗禀道:“待我将尹喜带回馆驿,必能让他回心转意!” 尹喜心如死灰,将颈上九婴的那颗传音珠取下,昂然道:“誓死不从贼!”将那珠子运罡气碾碎,撒在地上。 接着,他再取下影风的传音珠,同样捏碎,对影风道:“就当我尹喜此生未见过你。” 当他再取下一串珠子时,将真气输入传音珠,对珠中叫道:“天宗谋反!天宗谋反!” 此时,野凌、罗蓝儿等都在北度口附近游击,传音可以收到。 天宗父子一直冷笑着看他毁去传音珠,一时竟没想到他会临死一搏,同时大惊,两道强横罡气齐向尹喜袭到。 九婴暴喝一声,祭起弧月斩,将两道罡气拦下。气劲奇强,他喉头一甜,竟涌出血来,硬生生吞了回去。尹喜仍被强震波及,昏晕过去,传音珠洒了一地。 天宗父子对尹喜的杀心已起,九婴再无法隐忍,只能公然翻脸。 天宗父子见他挡住杀着,心下同时踌躇:“现下宫变虽然成功,但手下苦无良将,若九婴能一心归顺自然是好,若他不从……” 九婴被尹喜激得热血沸腾,同样也是拿握不定:“大丈夫当死则死,我为梵原隐忍,连兄弟都不能理解!……我若连尹喜也保不住,还谈什么别的!” 双方剑拔弩张,一时都未动手,宫殿中杀气纵横。 “主人,让我来吧!”读月温婉的声音,打破了僵局。 不待天宗答应,读月已自他身后款款走到九婴面前,眼眸中泪光流动。 九婴怒视读月,见她越走越近,不禁心软,长叹一声。 读月道:“九哥!我深知你心,你却不知我心。” 九婴不答,只听读月又道:“你是我的再生恩人,在你身边,我才知,这世上有如许美好之事。” “我的心早归了九哥,昨晚,本要以身相许。虽未能如愿,却更体会到,九哥待我至亲至爱,如同兄妹。” 九婴叹道:“此时,你说这些又有何用?” 读月凄然道:“九哥,你是知道我的,你也一定是明白我的!只是,读月也确实瞒了你!此生,读月亏欠你的太多,只有来世再报……” 九婴想起二人相处时的情景,心神微乱。 读月咬牙抿嘴,已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,向心窝猛地插入,向后便倒。 九婴阻止不及,将读月揽入怀中,叫道:“读月,你何苦啊!” 那一刀正中心房,匕首未拔出,是以一时不死。读月勉力睁眼,气若游丝,道:“你终于抱我了……原谅读月……黑风在城北郊外。九哥,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,我不能让你受委屈……”话音渐低,终于气绝。 她在九婴耳边低语,天宗父子凝气亦听不到,只能看见九婴脸上悲切异常。 九婴想起昨夜欢宴,读月酒后喃喃“九哥,不要走”,实是吐露心声,一面意欲以身相许,一面也是叫他莫涉险地。 只听影风道:“主人,读月动了真情,必定没说什么好话!下手吧。” 天宗在九婴答允相助时,本已信了六分,经尹喜、读月一闹,已知九婴就算归顺,也必怀二心。当下与天问一换眼神,喝道:“虎贲,将九婴拿下!” 九婴知对方三人中,有二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,加上虎贲卫,要逃生难比登天。 但他亦是遇强则强的性格,将尹喜一手提起,全身罡气盛放,并无半点惧色,向殿外倒退而去。 虎贲卫已将殿外堵实,九婴闷声喝道:“挡我者死!” 弧月斩随心而发,已将几名虎贲卫劈倒。军士为他杀气所慑,纷纷退后,却又不敢逃开。 天宗父子与阙战亦步出殿外,向九婴逼上。 九婴心中主意打定,若不能突围,便唤出魔元,无论如何,也要与天宗等人同归于尽。 他此时最后悔的是,自己在密迹书阁数年,竟一直未习练血神咒。 九婴将气劲暴开,进入全盛的战斗状态,血神咒和角龙真元早已融入真气,血甲上红光四射,黑剑发出嗡嗡鸣声。 他的弧月斩已收,虎贲卫却只远远围定,不敢上前。 尹喜被气劲一激,已然醒转,睁眼见九婴正对峙众人,大喜道:“九哥,我就知你不是那样的人!” 九婴目光不敢离开天宗等人,将尹喜放下道:“照顾好自己,别离我太远,往外冲!” 天宗见虎贲卫不动,大怒道:“只有一人,怕他不成!给我拿下!”其实他也可以亲自动手,只是要杀通灵境高手,难免受伤,先用虎贲耗费九婴真气。 第八十一章 梵城突围 天问也知父亲用意,对付句极时虽是偷袭,父子二人还是受了些轻微内伤。 虎贲卫终于一拥而上,九婴与尹喜亦御剑而起,被上下左右团团围住。虎贲都是御剑境后期的修真者,修为不低,且平时训练有素,进退攻防都能成阵形。 九婴大开杀戒,弧月斩上下左右翻飞,将自己和尹喜裹在罡气之中。他此时还不能使用巨招,耗费真气。因为虎贲卫之后,还有三个高手虎视眈眈。 阙战观战良久,对天宗道:“九婴修为果然不浅,但要想两人全身而退,恐怕难于登天。不消二位出手,阙某先贡献一次头功。” 他腾身而起,已向九婴攻去。 虎贲卫见有高手加入战团,向两边让开一些,以罡气远攻。修真高手对决中激起的气劲,不可小视。 九婴接下阙战的罡气,见他大开大合,罡气波纵横交错,打得绚丽异常,但接得却不怎么吃力。见有人自愿上前消耗九婴体力,天宗父子乐得旁观。 二人战得数合,阙战突然推出一个巨大罡球,喝道:“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” 九婴立时明白过来,忙以护体罡气护住己方二人,借阙战罡球推力,向后飞去。透过罡气,只见阙战眼睛通红,血光流动。 “血神咒!”九婴暗叫不好,可也只能急速飞退,眨眼间已抢出宫门之外。 阙战叫九婴快走之时,天宗父子已同时出手,罡气轰上阙战后背。两个通灵境高手的罡气立时破去阙战的护体罡气,一击之下,立时将阙战真身轰为血块,他的血神咒终未使出。 “我错看阙大神使了!”九婴悲愤异常,拉着尹喜全力飞遁。 尹喜问道:“九哥,阙战叔叔怎么办?” 九婴直望北城狂飞,愤然道:“他已祭起血神咒!” 尹喜叫道:“九哥,你放下我,我要回去和天宗拼了!” 九婴的手如铁箍般将他牢牢抓住,喝道:“要报仇,就要把这些奸贼杀尽!我们回赴那。” 尹喜清醒过来,亦道:“对,回赴那!” 身后虎贲和天宗父子已经追来,九婴自众禁军头顶疾掠而过。城内禁军未接到军令,都不敢妄动。 二人直掠出城门,向城北飞去,九婴于剑上吮指吹哨,远远看见黑风从林中奔驰靠近,将尹喜丢在黑风背上,御剑相随。 看到黑风,九婴便想到读月用心良苦。昨晚实际上已是诀别,读月取酒明心,又将黑风藏到北郊,但却始终无法向九婴揭露天宗阴谋。 她先受天宗养育之恩,再沐九婴关怀之情,前后难以取舍,竟走上自刎一途。 而相较影风之对尹喜,九婴可以想象尹喜此时心情:“他的初恋,只是一个阴谋的产物。希望他能振作起来!” 天宗父子率八百虎贲卫追出梵宫,勒令梵城守军各守其岗。捕杀九婴,人多并不能解决问题。 黑风与九婴的奔驰速度极快,八百虎贲卫被越甩越远,天宗父子却越来越近。 黑风先驰出半里之遥,天宗父子初时追速虽快,但时间一长,也要被拉远。此时二人得以接近,是因尹喜为等九婴,没有将黑风催至极速。 眼见天宗接近,尹喜急道:“九哥,我们共乘一骑!” 九婴心知黑风若负两人,必定要被天宗追上,而自己的御剑速度甩不开这两人。他决心保住尹喜,于是道:“尹喜,你先走!告诉真儿,我回不了并浪了!和楼甲师父说,我没有给他丢脸!” 他这句话等同于遗言,尹喜喊道:“不,要走一起走,要死一起死!” 九婴苦笑道:“你不明白吗?梵原现在处于水火之中,只有赴那城可以有力量转变形势。梵原可以没有九婴,却不能没有你。尹喜,你身上担子很重,回梵城组建新军报仇。你……你就让我偷下懒吧!” 他怕尹喜因情误事,举掌向黑风臀上一抽,黑风从未被九婴这样重击过,吃痛猛窜,眨眼间绝尘而去。 “梵原可以没有九婴,却不能没有你!”尹喜泪流满面,此时的心情,比九婴携梅真儿逃离清凉山时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九婴索性定住身形,落在地上,两手拄着黑剑,静等天宗父子。 天宗远观黑风神速,已追之不上,与天问落下地来,笑道:“舍身救友,果然好义气!” 天问亦落下地来,与天宗分站九婴两侧,蓄势进击。 九婴道:“今天落于你父子手里,必死无疑。只想问一句话,好让我死得明白!” 天宗是通灵境土系小满,而天问服狻猊灵元之后,已是通灵境土水二系小满,父子二人偷袭句极尚能一击得手,杀九婴绝非难事。 天宗道:“你问吧!” 九婴道:“当年公王怒叛国之事出自你手。我只想知道,你与毕亥的利益互相冲突,如何能与他串联?” 天宗点头道:“我若不答你,恐怕你死不瞑目。你以为,多闻失陷,冥人能长驱直入吗?只要梵军调度适当,柳相数万之众都别想出北度口半步。我想让多闻失陷,不过是为吸引梵军集于多闻。” 九婴冷笑道:“就如你现在以西梵原暴乱吸引梵城军一样!想不到,竟真有人会为私利将梵原推入火坑!” 天宗道:“你也是个聪明人。可惜,太过刻板了!句极德不能服众,能不足以治国,无德无能,拥之何用?我舍梵原一时之痛,换万世盛荣,正是为梵人着想。” 九婴疑问已解,将罡气运转全身,握剑冷哼道:“不用狡辩了,你们父子齐上吧!” 天宗摇头,长剑直指九婴,惋叹道:“你也算是英雄,只是过于讲朋友义气了!今日是你自取死路。” 九婴不再听他冷嘲热讽,祭起天刃剑气,向天宗抢攻。 天宗向后退避,长剑挽起一道蛇形气波,将天刃挡住,金土罡气相交,波光大盛,交手之下,竟是平局。 天问已从侧面抢上,一出手便是元神之形,空中现出狻猊之形,张牙舞爪,蓝黄二色罡气波动相结,声势惊人。 九婴天刃剑气刚被挡下,急凝气于黑剑,直接向狻猊罡形斩去。 通灵境的修为差别立现,九婴虎口迸出血来,黑剑险些脱手,虽勉强挡去天问的攻击,但内息已翻涌不止。 反观天问,却仍是气定神闲。 与二人各交一招,九婴已知强弱悬殊,即使是单抵天问,也无取胜把握。危急之时,魔元已蠢蠢欲动,丹田四周真气泛动,魔性充满全身。 黑色剑气,立现于九婴头顶,四野一片昏暗,剑鸣龙吟之声不绝。 天问叫道:“我来!”已抢在天宗之前,再祭起狻猊罡形,向黑剑迎上。而天宗亦祭起巨蟒罡形,随后进击。 八百虎贲卫已经赶上,为三人气波逼在数十丈外,不能前进。 轰地一声巨响,三招交集,天宗一声闷哼,已然受伤。但在部属面前,他忍住巨痛,硬生生站住。 天问倒退几步,把稳身形,随即抢到天宗身前,持剑相护。 九婴以魔性激起战力,全身真气一闪泄尽,攻击比平时高了一半。但在天宗父子夹击之下,仍未奏其功。真气一消,单膝跪倒,右手拄剑于地,再难动弹。 三人气劲交集之处,附近数十丈,长草短树,齐根剃去,沙石蹦起,烟尘漫天。 烟尘消去,九婴仍是跪地拄剑,身周罡气已消得无影无踪,手上勉力拄剑而起,却酸麻无力,险些将黑剑掉落。 天宗也已说不出话来,天问知九婴已无力反抗,下令道:“拿下!” 虎贲卫拥上,但行动迟缓。刚才的战斗,众军均是前所未见,生怕九婴暴起再战。 前方一骑狂奔而来,领着数人御剑而来。骑上之人正是尹喜,他在黑风上大呼“九哥”。 九婴本待要唤起丹田魔元,一点清识已听到尹喜的呼唤声,心神大震:“罢罢罢,尹喜不肯舍我而去,完了,梵原完了!”心如死灰,一口真气急泄而出,再无力唤醒魔元。 他自己若能全身而退,充其量也不过使赴那多一个战士。但尹喜则不同,他对弩箭的研究可算是梵原第一人,有他在,赴那军的战力就会暴长。 天问已感觉到尹喜领来的两骑,罡气磅礴,绝非易予之辈,对虎贲卫骂道:“没用的废物!”举剑凝出一道罡气,向九婴当颈斩下。 九婴虽已力尽,但他是甲胄合体,天问这一剑,仍是饱含罡气。 九婴听得天问剑气凝结,已知必死。一生抱负,在刹那间便要完结,如烟云消散,脑海中映出一个人来,却是梅真儿的笑厣。“人死后,若灵元有知,是否能飘过梵原南海,直到并浪?”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离开西梵原之时,曾嘱咐余千军在西滨增兵。 天宗蓄谋篡位,非但未向西滨增兵,反而调余千军及数百守军回梵城。是以冥民暴乱,当夜便攻克西滨。 西梵原梵人散尽,为纠集冥人与毕亥呼应,印臣、袁雷屡屡率军出战。但北冥平民修为不高,又没有冰兽携助,行动缓慢。 印臣这股冥军只能以西滨为中心,在佛奴、雷音两河流域的小梵原骚扰。不要说桑河堡和赴那,以印臣的军力,要想攻下小佛都难。 而摩伽妙的摩崖力量一加入,这只冥军就彻底失去了攻城的希望。 但是,如果毕亥攻击桑河堡,情势又会不同。印臣军只要经常骚扰小佛城一带,必会给给继元军的粮道造成打击。 而毕亥此时还在看着柳相,希望他出力合攻多闻。印臣军为保存实力,在毕亥未对桑河堡进攻之前,在小梵原游荡一阵,便回西滨屯驻。 摩伽妙见小佛暂时无恙,便率释儒回摩崖。一来要将摩崖力量全数带出,二来顺道与句极商谈大势。 两人在路上恰逢尹喜,三言两语之下,已了解概况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“呛啷”一声,罡气击在九婴身侧地面,气波将他推翻在地,当场昏厥。 在天问举剑向九婴斩下的一刻,摩伽妙终于赶到,于千钧一发之际,发出罡气,将天问的攻击挡开。 天问见是摩伽妙,更不答话,再一剑向九婴疾斩而下。 摩伽妙已到九婴身旁,将罡气布在掌上,向天问之剑迎去。 “你是天问吧!年轻人,能有此修为,实是不易了。”摩伽妙这句话本应充满赞叹,可语气中却尽是惋惜。 天问笑道:“摩长老谬奖了!”将剑插回鞘中。 尹喜与释儒已抢前将九婴扶起。 天宗喝道:“哪里走?”虎贲卫一拥而上,将摩伽妙等四人围在当中。 摩伽妙已将摩崖法杖取在手中,口中吟道:“天地为鼎,万物为丹……”领着尹喜、释儒向外走去。 天问一只手死死按住父亲,低声道:“让他去吧!小不忍则乱大谋。” 虎贲卫不得军令,只能看着摩伽妙等人渐渐远去。 天问伫立不动,令虎贲卫回梵城,远望摩伽妙一行离去的方向。直至虎贲撤尽,这才呕出一口血来。 天宗关切地问道:“问儿,你受伤了!” 天问漠然地看了下尚在淌血的右掌,将手中剑鞘递给天宗。 天宗握柄一拔,手上一轻,只见剑尖已经不见。断口处并不平整,精钢长剑竟如蜡熔一般,无端去了小半截。 天问道:“此人不除,大事难成。若有数千军士在此,或有可能留下他。” 摩伽妙适才赶到九婴身边,不及擎杖,以空手接下天问一剑,熔去剑尖。而当他开口惋叹时,摩崖法杖已取在手中。 修真者的兵器,能将攻防增加三四成。天问在摩伽妙空手时便已吃了亏,虎口震裂,再看他拿起法杖,便只能忍气吞声。 他实在下不了与摩伽妙死战的决心,集合父子俩的修为,或可与摩伽妙一拼,但风险也同样大。在这种级数的高手对决中,八百虎贲卫根本无法相助。 况且,他与父亲都有伤在身,功力已打折扣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九婴醒转之时,已在黑风背上。 他感觉到尹喜的手与自己紧紧相握,睁眼笑道:“尹喜,我没事的,只是脱力而已。” 尹喜说不出话来,泪流满面,只重复道:“太好了!太好了!” 九婴转对摩伽妙道:“摩长老,若到北冥杀狻猊的是你,恐怕就没有这许多麻烦。” 摩伽妙早已听说狻猊之事,笑道:“一切皆有缘法!便是我亲到北冥,也不一定能灭了狻猊。我这四行小满,独缺金行,正好无法克制那灵兽。” 九婴自嘲笑道:“可见我此时心灰意冷,居然还寄希望于时光逆转!” 释儒此时仍没有从梵城巨变中回复,接口道:“谁碰到这样的事都会心冷!” 摩伽妙却不言语,良久方道:“待回到赴那再说。释儒,你绕道摩崖,将门下长老、弟子悉数召到赴那。” 释儒领师命而去。 余下三人兼程数百里,回到赴那城。 到得方笛府上,尹喜具言其详,方笛大惊之下,随即下令梵军警戒。道无尽不在城中,驯龙使便是赴那的最高军职。 城中军士大多已随道无尽出征,但还有近两千人,缺少的却是将领。而驯龙场的三十余只角龙,全数配备到军队中。 摩伽妙携九婴来到内室,取出一些药丸让其就盐水服下。脱力之时,反而不能大补。 过了两三个时辰,九婴体力恢复一些,拱手道:“多谢摩长老救命之恩!” 摩伽妙笑道:“救你便是救我,何须言谢?”随即搭起九婴手腕,皱眉道:“魔元!” 九婴听他一语道出魔元,遂将北冥之事细细相告。 摩伽妙神色凝重,待到听完,长叹道:“难怪你刚才在路上言语消沉,原来是受了魔性之侵!要消去这魔元,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 九婴大喜过望,于席上拜倒,道:“还望摩长老赐教!” 魔伽妙苦笑道:“先不必谢我!且听我说完解法。摩崖自古传下一些关于上古修魔人的记载。魔元入体的解法也有,但如此强横的圆满境魔元,却是前所未见。” 九婴道:“只要有解法,虽万刃加身,九婴也绝不皱眉!” 摩伽妙道:“以功力高于魔元者,通关舒脉,将魔元逼出。其后魔元主人将无法动用真气,需于灵气充沛之处闭关静养十年,方能回复。” 九婴听完,垂首默然无语。 毗卢的修为,已近仙道。当前修真界中,离仙道最近者就是面前的摩伽妙。待到他修成仙道,能为九婴通关,那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。 既使有人能立即为自己通关,十年静养也绝不可能做到。正当乱世,他的心如何能静? 九婴问道:“摩长老,魔元在摩崖既有记载,那魔元唤出之时可如毗卢所述?” 摩伽妙道:“修真界也叫魔王降世,分为受魔、魔眠、魔孕、生魔三期。你在不死林魔元入体,即是受魔。现在已是魔眠期,魔元在你体内处于休眠状态。” 第八十二章 稳住阵角 “到你唤起魔元时,便会获得无上魔力,但你也只能再当三天九婴!这三天,便是魔孕。” 九婴见他只说到这里,急道:“那生魔呢?” 摩伽妙道:“三天后,魔元将完全取代你的意识,也就是魔王降世。上古修魔术的修炼,可谓如履薄冰,修行者很难修到圆满境。在圆满境之前修成的魔元,又大多是无意识的,一经发现,便被修真者毁灭。” 他回忆道:“而如毗卢长老这样的魔元,实是巧合之极。在摩崖记载中,‘魔王降世’也只在四千年前有过一例。” 九婴急问道:“后来如何?” 摩伽妙道:“典藉上记载得很简单。但也是数名仙道前辈联手围攻,魔王方才伏诛。” 九婴瞠目结舌道:“劳动到数名仙道前辈?那次恐怕比摩崖老祖那时的灵兽之灾还严重!” 他随即想到自己,寻思道:“我一定不能做那样的魔王!我一定不能唤醒魔元!”再想起与天宗父子接战时的情景,心中立时没了把握:“可是,有时也是身不由己!” 九婴抬起头来,毅然对摩伽妙道:“摩长老,可否授我血神咒?” 摩伽妙错愕之下,已明白他的用意。九婴是怕万一激发魔元,在三天魔孕期内,清识尚存之时,启动血神咒。 因为血神咒多少有违“长生”的修真宗旨,百年来的后辈修真者极少有修练的。九婴的母亲舍丽便是少数修炼者之一,而如今,九婴也脱不开这宿命的安排。 摩伽妙无法再说什么,将血神咒传于九婴。 ※       ※       ※ 释儒随摩伽妙亦经历了一些战阵,接九婴回赴那后,便一直帮着方笛布置城防。 众人各有事忙,都想让九婴安心静养。不几日,九婴康复,一早醒来就看不到一个人影,于是走上街来。 在城中巡了一圈,感觉颇怪。赴那已面目全非,完全不是前次来时的模样。 这里恐怕是全梵原人口最多的城市,西梵原暴乱,北度口失陷,东西两面的梵原人都集中在这里。若不是尹俭任神使时治理有方,赴那的屯粮恐怕难以维持。 城门边亦多了一道风景,四门均有数只角龙屯守。流入赴那的难民,大多未见过角龙,引得人群攒动。 最让他觉得刺眼的,是满街的“九记”商号。九婴没想到,慈家商号在几月间便已扩张到如此规模,一眼看去,半个城里都飘着“九记”大旗。如果句极还在,心中不对他生疑才怪。 九婴问了慈前所在,来到一家布肆,还未看清店内形势,就听得慈缘儿叫道:“九老板,你来啦!” 九婴忙低声道:“缘儿,你小声点!我不过是挂名老板,听着挺不好意思的!” 慈缘儿哪管他脸红,对店内伙计道:“各位伙计,这位就是九记商号的正主九婴。” 伙计大多是新招入的梵原人,久闻九婴大名,都一齐叫道:“九老板好!”这声问好发自真心,洪亮异常。 梵原正是多事之秋,能在赴那谋个活计并不容易,何况,还是在九婴这样的强势人物的商号里。因此,伙计们无不感激九婴。 九婴白领了这一大份人情,只好应道:“你们忙你们的吧!”顺手将慈缘儿拖到一边,道:“现在商号运营得怎么样?” 慈缘儿刚说了一句“哟,立时有老板的样子了!”,看九婴面色严肃,于是收回调侃的心思,担忧道:“不是很好!” 其实,这样的回答,早在九婴的预料之中,内疚之情又生,默默无语。 慈缘儿看他神情,勾起一肚子委屈,心中想“他还算有良心”,嘴上却道:“若还在清凉境,慈家现在卖船正卖得欢呢!” 九婴被她说得难过无比,却见慈前已走了过来,满脸笑意,道:“缘儿,不得无礼!如果没有九婴,覆舟案早把慈家株连。何况,人家还救过我们一船人的命!” 他对九婴道:“现在生意是不好。可是,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!即使能在清凉境继续呆下去,我也不看好柳相!” 九婴正在心情颓废之时,听慈前这般说,忙道:“请老大赐教!” 慈前慢悠悠地道:“慈家虽是商贾世家,但也知战争表面上拼得是人,实际拼得还是币石。柳相大举进攻梵原,消耗国力,加上并浪威胁在后。时间一长,必然后力不继。他若能在篡位之后多蜇伏几年,情况或许会有不同。”